九、那 個 鬼 地 方 （上）
「清明時節雨紛紛，路上行人欲斷魂‧‧‧」
「豆豆，你少烏鴉嘴，清明節要是下雨，就沒戲唱了。」我正搖頭晃腦背著老師交代的作業，媽媽卻突然冒出這一句話，怪，她不是老說古人的詩有意境嗎？她看我滿臉疑惑，就接著說：「我是說如果清明節不下雨，就帶你回外婆家賺錢。」
聽到錢，我的眼睛也亮起來，管他意境不意境！不過要把清明節和錢聯想在一起有點困難。
經過媽媽一番解說，我終於弄清楚了。外婆家住在一個墳場邊，每到清明時節，那些上墳祭拜的人家，會準備一些銅板分給小朋友。我等不及媽媽多說，自己暗中念個咒語，回到媽媽的童年時代。
清明節前後，一向冷清的墳場，突然熱鬧起來，好多人來為祖先掃墓。附近的小孩也沒閒著，一大早就紛紛到墳場報到，他們知道今天有錢賺。如果是比較新的墓，家人會準備豐盛的食物，祭拜一番後就開始放鞭炮，一聽到鞭炮聲，小朋友就全部會集，等著人家發錢。運氣好一點，每人可分到五毛錢或一塊錢，運氣不好就是一毛、兩毛。還有些人家錢不多，乾脆用撒的，讓小朋友滿地找錢。草地裡找錢，也是一項樂趣呢！我總是跟著東挖西挖，把草地挖得一團糟。
如果你背著小孩，可以領兩份錢，所以在這幾天裡，當哥哥姊姊的都特別愛護弟弟妹妹，背著他們到處跑。沒有弟妹可背的，有的就背個枕頭矇混。妹主人沒有弟妹，有一次，人家幫她出主意，要她背我，她竟然答應了，真是愛錢鬼。幾個小孩又捆又綁，終於把我固定住，再用一條大布巾包住，我就不見天日了。我急著掙扎，一掙扎屁股就被揍一頓，只好乖乖待著。
「豆豆，你到底有沒有在聽？你最近有點奇怪，我跟你講話，你老是兩眼發直，神情呆滯，你需不需要去看醫生？」又被拉回現實，好戲才正要上場的樣子，我聽著聽著，不禁又念起咒語。
我在悶熱的布巾裡，只覺得身體高高低低，墳場的地原本就高低不平，他們為了抄近路，就在墳墓跳上跳下，真讓我吃不消。後來我實在悶不住了，偷偷把頭鑽出來透透氣，掃墓的人正好在發錢，嚇了一大跳。其他小孩忍不住笑出來，這下說不清了，不但沒多領一份錢，還丟了大臉！妹主人惱羞成努，把我帶到一個墳坑邊，放在一個廢棄的棺材板上，罵一頓、打一頓，衰死了。
「豆豆，你怎麼又靈魂出竅啦！我說，我去幫人割草，結果‧‧」結果我又回到從前了。
如果是年代久一點的墓，掃墓人家只是買些彩色的紙來壓在墓上，不過經過一年，草已經長了，他們得請人割草。大一點的孩子都會隨身帶一把刀子，幫人割草。割草錢多，可以和那些人講價錢，一個墓十元、二十元，是一筆大收入。有一次，阿珍和妹主人合作，和一戶人家說好二十元，卻聽到有人在背後說：「我十塊錢就好。」回頭一看，不是別人，就是那個有點低能的阿田，人家看他是個高高壯壯的男孩，要價又低，當然就包給他了。
阿珍對我說：「哈利，去咬阿田，他搶了我們的生意。」
我只敢對著他的背影吠兩聲，開玩笑，他身上有刀呢！她們拚命咀咒阿田，罵累了，就去跟小販買五毛錢兩隻的枝仔冰，邊吃邊等別的顧客上門。
「還好冰棒消我們的氣，那個死阿田。豆豆，你今年要不要去那個，那個，就說是鬼地方好了，你今年要不要去賺錢？」媽媽又硬把我拉回現實。
「好啊，我要背我們家的貓去，這樣可以一箭雙鵰。」
「你又亂用成語了，而且還想走歪路，做人要誠實，知道嗎？現在人家一給就是五塊十塊，很好賺了啦！」
媽媽大概忘了，她曾背著笨狗哈利走歪路的事。我迫不及待的打電話給杜菲，邀她清明節跟我回外婆家賺錢，她一聽到墳場，就罵我是神經病，還斬釘截鐵的說：「下次不陪妳看鬼片了。」她的意思是說墳場有鬼嗎？可是，錢的誘惑力好大，我想到時候有表兄弟姊妹一起，還有掃墓的人，人比鬼多的時候，鬼應該會躲起來吧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