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五、外婆 家 的 紅 龜 粿
放學回家，按了半天門鈴，媽媽都沒有來開門，好險我帶了錀匙，否則就要流浪街頭。一進屋裡，也沒見媽媽留下紙條，心裡有點納悶。但我發現桌上有幾個紅龜粿，就自動自發吃了起來。粿上面印的花樣不一樣，表示裡面的餡也不一樣，我在每一個粿背面都挖一個小洞，嘗嘗餡的味道，嘗到我最喜歡的紅豆餡，才大口大口吃。
這種紅龜粿是把草加入糯米做成，很香、很Ｑ，所以我們也叫它「草仔粿」。第一次看到草仔粿，我死都不張口吃，因為覺得那種粿看起來髒髒的，好像沒洗乾淨。後來肚子餓，只好嘗一口，沒想到從此愛上它，所以我現在知道，東西不能光看外表，還要看「內在」。
媽媽曾指著路邊一種小草說：「那就是鼠麴草，可以用來做草仔粿。」我從來也沒有去想過那種草怎麼放在粿裡，現在吃飽了，可以來一趟前世之旅，研究草仔粿的做法。我默念咒語‧‧‧
哇！一片荒蕪的田地上，雜草叢生，太陽公公好像才起床，小草上的露珠還閃著七彩的光呢！幾個小孩子手上各挽個竹籃，正聚精會神在採鼠麴草。我們這幾隻狗則追著蝴蝶玩，有時候也扒開小土洞，把洞裡的小蟲請出來玩。小蟲軟趴趴，任我們擺布，真有趣。
採回家的鼠麴草，經過篩選後，用水洗乾淨，就放在太陽底下晒。一天、兩天，好多天過去了，鼠麴草已經乾癟癟、灰撲撲，面目全非，集中起來才一點點。女主人像收藏寶物一樣，包了一層又一層，放在閣樓上。
年節到了要做粿，全家總動員。有人把糯米磨成漿，有人做粿的餡。我也跟著忙進忙出，磨糯米時發出一種特有的香味，做各種餡時也發出香味，刺激我的鼻子，我興奮又好奇，但因為常妨害交通，被人一腳踢過來，又一腳踢過去。他們的臺詞不是「滾開，哈利！」就是「哈利，你皮癢啊！」
把一粒粒糯米磨成漿，再經過各道手續，變成糯米團，這過程，已經不是我這顆狗腦袋瓜可以搞清楚的了。只看到磨漿的人滿身大汗，搓糯米團的人也滿身大汗。最後，還把剁得幾乎成粉的乾鼠麴草，加進糯米團裡揉，雪白的糯米團，就變成灰綠色。
揉到軟硬適中的程度，就準備做粿。大家圍坐一起，從糯米團中抓一小塊，在手中捏成圓球，再壓扁成碗狀，然後裝餡進去。做成像包子的形狀後，就放在一個雕有花紋的龜模上，把它壓扁，一個紅龜粿就成形了。小孩子功夫不夠，餡多皮薄，一壓就破皮，他們忙著補，做出來的粿都走樣了。他們嘴饞，邊做邊把餡往嘴巴塞，不敢吃的肥豬肉，或不喜歡的蝦皮，就全放到我肚子裡來。
紅龜粿是為了拜拜用，數目夠了，小孩子就可以做「私房菜包」，每個人捏出奇形怪狀的菜包，蒸熟了自己享用。餡不夠的時候，就捏成各種動物的形狀，他們叫那些玩意兒「雞母狗」。我得充當模特兒，妹主人特別幫我擺個雄壯威武的姿勢，但吃太飽，瞌睡蟲爬滿身，我眼皮好重，頭也好重‧‧‧結果他們捏出來的，多是一隻隻萎靡不振的爛狗。
做好的草仔粿，要放在美人蕉的葉子上，再一個個擺進蒸籠裡蒸。柴火很旺，大灶的火熊熊燃燒，粿的香味充滿屋子，好令人陶醉。
過了好久好久，女主人打開蒸籠，煙霧直冒。女主人宣布草仔粿熟了，小孩子就拿碗去裝自己的菜包。我開始在各人腳下搜尋，他們不敢吃的蝦皮、肥肉，我一丁點也不浪費。妹主人吃完一個，再吃一個，最後她吃不下了，偷偷塞給我，我早磨好牙在等了，一口咬下去，牙齒被黏住了，而那種草味，也叫我不喜歡，又上一次當！
「豆豆，你已經吃掉一個草仔粿啦？」媽媽不知什麼時候回來，看到一片空的美人蕉葉。
「媽，你去哪裡了？」我一下由前世回來，神智不清，答非所問。
「我送阿珍姨去搭車，結果在一片空地上看到鼠麴草，我們就蹲下來採，又聊了好多童年採鼠麴草的事，把時間都給忘了。」
「下次帶我去踩好不好？」
「好啊，豆豆，你喜歡吃外婆家的草仔粿，總要盡點力量。」
「媽媽，做粿好辛苦哦！下次我要從頭幫到尾。」
「你也知道辛苦啊，要種糯米、晒糯米、磨成漿、搓成團等等。每一道手續都是功夫，尤其是粿，捏不好會肚破腸流。不過偷吃餡的滋味最難忘，紅豆、酸菜、蘿蔔籤、高麗菜‧‧‧」媽媽說得我滿口酸甜苦辣的味道，下回，我要捏一個很大很大的粿，把各種餡都包在裡面，就叫做「酸甜苦辣草仔粿」好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