豆豆的前世今生(五)

 

 

　　

 

        五、粒　粒　皆　辛　苦

 

    說到遺傳，我心裡就有氣，媽媽老說我沒遺傳到她好的一面，就拿背書來說，

她能背很多東西，我卻好像有「健忘症」，過目即忘！我們中國有悠久的歷史，在這麼長的歷史中，有許多無聊的人，閒來無事就要吟詩作對。我的媽媽更無聊，閒來無事要我背那些詩。這一天，很不幸我犯了錯，「奉命」面壁背一首很有深意的五言詩。要是杜菲的腦子移植給我就好了，她背書的速度很快，就是不肯花腦筋想「胡思亂想」。

　　「鋤禾日當午，汗滴禾下土，誰知盤中‧‧盤中，盤中什麼啊？」古時候的詩人真無聊，吃飯也能吟出一首詩，害我現在背得這麼辛苦。我偷偷把書翻開來看看，原來是「盤中飧」，為什麼不寫成「碗中飯」，簡單又好記！

　　「豆豆，你不好好背詩，在那裡嘀咕什麼？」

　　媽媽又要發飆了，我還是認分點，不要跟古人計較。媽媽罰我面壁背詩已經算是從輕發落了，再不用功，她恐怕要我頂著一袋米背詩。說來也是我自己惹的禍，飯前肚子餓，猛吃洋芋片，吃飯時一碗飯硬是吃不完。為了不讓媽媽罵，偷偷把飯丟進垃圾桶，媽媽知道了，二話不說，要我背這首︿憫農詩﹀。

　　我背得結結巴巴，媽媽說：「妳沒有用心背。雖然我們現在生活很富足，也不能隨便浪費，我們家是種田的，所以我知道農人的辛苦。」

　　媽媽開始回憶古早的事，我也暗中念咒語，回到前世去。是一個晚上，突然起風，很像要下雨的樣子，主人叫醒大家，說要去山上把穀子收好。他以為天氣不會變，所以穀子全部攤在晒穀場上，萬一下雨，那些穀子就會被沖走，所有辛苦都白費了。

　　妹主人和哥哥姊姊睡眼惺忪，披著衣服就走，我以為有好玩的，當然不會放過。走到半路，果然開始下雨，他們穿上雨具，走得更快了，我這隻落湯狗，追得好辛苦。妹主人還說：「哈利，叫你不要來，你偏要來，這下後悔了吧！」

　　我是真的後悔了，雨愈來愈大，路上開始泥濘，我這幾隻狗腿子走起來像有千斤重。山路開始泥濘，他們的腳步也愈來愈沈重，鞋子進水了，褲子濕透了，雨水也從脖子跑進去他們的身體。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

　　好容易到達目的地，有些穀子被淋濕，有些被沖走，他們馬上展開行動。每個人分工合作，把混著泥水的穀子聚攏起來。我什麼忙也幫不上，竄進草叢，把一隻癩蛤蟆給嚇跑。

　　在這一片曠野，風雨好像特別大，在風雨中工作的確不好玩。好容易把穀子集中，用乾稻草蓋好，他們才拖著疲勞的身體，喘著大氣走回家。他們的樣子都很狼狽，汗水、雨水、泥水混雜，個個像泥人。女主人趕緊生火燒開水，大家輪流洗刷後才去睡覺。

　　「豆豆，你發什麼呆，我說我們那隻笨哈利最好笑，簡直像隻泥巴狗，想到牠，我都忘記那些辛苦了。」媽媽把我拉回現在，沒想到我那時的蠢樣，還能有點作用。

　　媽媽接著說：「像今年颱風接二連三，在那時候可慘了，穀子沒辦法在外面晒，悶久了又會發芽，就只好晒在屋裡，用電風扇吹。」

　　媽媽又回到古早，我也回到前世，果然，家具都被挪到一邊，屋裡空出來晒穀子，所有的電風扇都出動，他們還隨時幫穀子翻身，免得悶出芽來。

　　我覺得很好奇，在穀海裡打滾，玩得不亦樂乎。玩得太忘我，狗腿子差點被主人打斷，妹主人趕緊抱著我往外跑。主人的臉跟外面的天空一樣陰沈，那陣子我躲在院子，不敢再進屋裡一步。

　　回到今生，我問媽媽：「外公那時候很兇，還打了哈利對不對？」

　　媽媽驚訝的說：「你怎麼知道？不過猜也猜得到那隻笨哈利，人家心裡急得半死，牠卻把家裡當跑馬場，不被打才怪！」

　　「還好颱風不是常常有。」我說。

　　「沒有颱風也不見得天下太平，你知道夏天常有西北雨，就是天氣明明好端端，卻在一瞬間烏雲密布，然後就來一場大雷雨，那時候‧‧‧」

　　沒等媽媽說完，我又回到前世，天邊一道道閃電，雷公生氣啦，雨豆大豆大的下。家家戶戶忙著搶收稻穀，我們（一群狗兄弟）又把晒穀場當舞臺了，一下子竄到東家看看，一下子竄到西家瞧瞧，這當兒難免絆到人們的腳，惹得大人小孩都破口大罵，阿毛的主人還咀咒我們被雷劈死（那不成了道地的熱狗嗎？）。

　　我們在人雨大混戰中，用吼叫聲和雷公應和，被踢倒了，爬起來再跑，毛淋濕了，甩一甩，啊，西北雨，直直落‧‧‧

　　「你知道西北雨又叫什麼雨嗎？豆豆，豆豆，你又發什麼愣！」媽媽像叫魂一樣把我叫回現實，真是的，還沒玩夠哩！　　　　　　　　

　　她自己又接著說：「西北雨來得快，也走得快，我們就叫它『三八雨』，你用臺語念念看，它們的音像不像？」

　　我用臺語念，「西北雨」跟「三八雨」果然有點接近，這種雨我現在還時常領教到，只是我們不必為穀子操心，反而喜歡在酷熱的午後，來一場清涼的雨呢！

　　「媽媽，那時候你們為了保護穀子，一定吃了不少苦頭。」

　　「那當然，從種子播下去，要經過多少血汗，插秧、播種、除草等等，哪一種不需要耗費人力？最後還要老天保佑，結穗的時候不要刊大風、下大雨，才能收割啊！所以妳今天浪費米飯，我才會那麼生氣，妳想想，是不是該好好把這首詩背熟？」

　　我的腦子好像通了電流一樣，隨口背出這首詩，還滿流利的，大概是被感動了吧。前世今生走一回，和各種雨打交道，我終於知道什麼叫「粒粒皆辛苦」，以後我的孩子背這首詩的時候，我就可以把媽媽小時候的事講給他們聽了。不過，明天，我要找杜菲比賽背詩，只要我把感情放進去，背詩應該不難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