○○ΧΧ夢櫥窗（6）

    放學回家後，他看到爸爸的臉色就知道他工作找得不順利。晚餐，桌上有一盤炒飯，還有一小碗味增湯。爸爸吃到一半突然說：「沒想到我這一行現在都沒機會，以前多熱門啊，隨便找都有工作，時代真的變化太快了。」

    「爸爸，你可以做別的事啊！」小肯提出建議。

    「傻孩子，爸爸大半輩子都在這一行，其他事我恐怕不會。」

    「爸爸，你沒試過怎麼知道？至少去試試看嘛！」小肯說出口，才發現這種口氣是夢巫婆和貓頭鷹說話的口氣。

    「唉，年紀一把了，還要學新東西，唉－」

    「爸爸，人家不是說要活到老學到老嗎？」小肯不死心。

    「那是那些閒閒沒事幹的人說的話，他們不怕沒飯吃，當然可以學這學那，來打發時間。唉，小肯，爸爸希望給你們好日子，誰知道運氣不好，連妹妹都要寄放在外婆家，唉─」

    爸爸沒說幾句話就唉聲歎氣，小肯突然想「唉聲歎氣」是不是也可以搜集，因為他聽爸爸這「唉」的一聲，好像很絕望、很痛苦，聽起來心都會跟著動一下。可是如果要搜集，怎麼做呢？「唉」的一聲一下就消失在空氣中，抓也抓不到。

    吃完飯，爸爸說要去散步，小肯想跟去（他聽說有些失業的人會想不開），他說功課寫完了，爸爸才讓他跟。他們走進附近的公園，在涼椅上坐下來。爸爸問了些功課上的事，還問他有沒有好朋友，小肯根本不想交朋友，因為他有一肚子的煩惱，那些幼稚的同學怎麼懂呢？！這期間爸爸又唉聲歎氣好幾次。後來他們穿過公園要回家，四周很寧靜，他們踩過一地的落葉，窸窸窣窣，落葉好像在講什麼悄悄話，以前小肯都沒注意到，現在聽起來，落葉好像真的會講話，它們講什麼？難道這就是夢巫婆說的「落葉的心事」？可是它們跟爸爸的唉聲歎氣一樣，一下子就消失了，要怎麼搜集？

    「把拔，你覺不覺得落葉在告訴我們，它們心裡的話？」小肯講完話，自己都嚇了一跳，因為他很久沒有叫爸爸「把拔」了，那是媽媽還在的時候，他總是調皮的把爸爸叫成「把拔」，把媽媽叫成「馬麻」。

    爸爸聽他這麼叫，也愣了一下，才說：「小鬼，你怎麼像你馬麻，越來越『多愁善感』了？」爸爸把媽媽說成馬麻，小肯覺得好熟悉好想哭，而且爸爸又叫他小鬼了，這些好像都是古早古早的事了。

    他吸了吸鼻子說：「把拔，什麼是『多愁善感』？」

    「多愁善感就是，怎麼跟你解釋呢？就說是感情比較豐富好了，馬麻都說把拔的心是鋼鐵做的，硬梆梆；頭腦是直的，都不會轉彎。我說她的心是棉花做的，軟綿綿；頭腦是彎的，而且是九彎十八拐。」爸爸講這話有點開玩笑的樣子，可是小肯感覺他的眼睛一定有眼淚。

    小肯不敢說出夢巫婆的事，他問爸爸：「我怎麼都沒有聽過你們這些話？」

    「你那時候可能太小了，聽不懂，不然就是只顧玩自己的。其實，把拔和馬麻講過很多有趣的話哩。」

    「我要聽，我要聽，把拔，你多講一點。」

    一路上，爸爸說了很多媽媽說過的話，自從媽媽離開這個世界，爸爸就很少提到媽媽，今天小肯好高興，因為爸爸提到媽媽的時候，都忘了要唉聲歎氣了。